達摩語錄

洪文亮醫師 主講
顏秀汝 講錄

達摩是釋迦牟尼佛直傳的第二十八代大師，在我國南朝梁武帝時，印度當時的佛法太注重佛學的論辯，比如真言宗，比較接近東密(密宗分東密和藏密，先傳到日本的是東密)，跟大家現在熟悉的藏密有點不同。這二種宗派的發展，令達摩的老師般若多羅憂心，因為與真傳的佛法天地懸隔。因此，達摩祖師冒著危險，到中國來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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達摩祖師本是三位皇太子裡最小的一位，從小就聰明善辯，後來出家到中國來，從廣州登陸，先見到篤信佛教的梁武帝。初次見面，梁武帝問達摩祖師：「我蓋了很多廟，供養很多法師，功德很大吧？」出乎意料之外，達摩祖師竟回答他：「毫無功德。」皇帝一聽不高興，心想我貢獻佛教那麼多，你還講毫無功德，就跟他說：「面對著我的是誰啊？」達摩祖師這時怎麼講？「不識」。不識就是不知道、不認識。帝問：「對朕者誰？」哪裡來的和尚？法號什麼？不答就不答嘛，難道還不知道你是達摩嗎？竟然說我不知道！

其實 ，達摩大師回答說 「不識」，已經很親切的告訴武帝佛法的真正要旨，可惜皇帝聽不懂。兩人話不投機，達摩只好轉身走了，到北方嵩山去。但是後來一直找不到傳人，因為當時的中國佛教大半都是流於印度經典的翻譯、中文文字的解說，不然的話，就是修真言宗。可惜大多數人都不相信，也聽不懂，達摩只好面壁而坐。

面壁而坐不一定都要面向牆壁打坐，而是從釋迦牟尼佛、迦葉、阿難尊者，一直傳到商那和修，一個對一個，面對面，直接師徒之間的相契(老師學生互相契合、印可)。因為學生如果沒有明心見性，怎麼真正知道老師呢？所以禪宗師徒之間的印可或授受，多是彼此相應才有可能。一般拜師父說：「師父好啊！」「師父了不起啊！」只能說是禮貌上的客氣而已，稱不上相契。只有真正觸到佛旨的人，才能瞭解「師父是真的，不是冒牌貨。」

什麼是佛旨？其實，佛要我們真正「會」，不是要我們「知道」，「知道」只是知識。好比說，如果沒有吃過榴槤，只憑看錄影帶、聽人描述，或查百科字典，一樣可以在文字語言上對榴槤描述得淋漓盡致，讓人信服。其實自己從來沒吃過。如果有一個人真吃了，若問他榴槤，雖然他不擅長於言說，可是畢竟是吃過了，無論怎麼表達都對。同樣地，釋迦牟尼佛見明星而悟道的親驗，也是無法以語言文字說清楚的。能夠把所有經典倒背如流、說得天花亂墜的佛學者，如同沒有吃過榴槤，卻可以把榴槤講得口沫橫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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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走向學問之路是歧途外，同時佛也不希望大家走到另一個方向──迷信，以為佛教就是講靈異神變。比方說，可以知道過去、現在、未來，甚至可以分身化光。像南開諾布仁波切修的大圓滿(DzogChen)，大圓滿不屬於密宗、紅教、白教、黃教。他曾跟我開玩笑說，有一次去參加密宗大師的會議，到紅教那裡坐，紅教說大圓滿不是這裡，到黃教那裡，黃教說這是黃教，你不能坐這裡，到白教地方也被拒絕。他說：我沒地方可坐。

大圓滿最高成就的大師，臨終時獨自到一個小屋裡關閉。七或十天之後打開門來看，只剩下衣服、指甲和頭髮，這就是虹光身成就。多麼地令人不可思議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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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佛法就變成二種傾向：一種是專門研究學理，從文字上思惟推究。另一種是靈異的表現，分身、化光、神足通、天眼通、宿命通等等。但是，佛法不能因為有靈異的顯現而滿足，同時也不能以佛學知識豐富，就以為會了佛法。「會」跟「知道」是兩回事，所以南泉大師(趙州禪師的老師)說：找一個老實、癡癡的、會佛法的人很難。+


當然不信佛法者尤眾，就像科學家們，他們多數都不信一切宗教，只相信實驗的結果。看到、聽到、摸到，符合理論的才承認，其他一概否認。可是佛法怎麼實驗呢？死後的世界怎麼了解？所以很多科學家存疑，甚至不相信佛法。

還有相信其他教派的宗教徒，像信仰阿拉、上帝、基督等，甚至新興宗教。如果跟他談佛教，他不認同並與你辯駁。但即使同是佛教徒，顯教、密教彼此之間還是爭執不休。

而相信佛法的人，也大半都念佛 (淨土宗)：希望這一期生命結束，由於相信阿彌陀佛、或修淨土法門念佛的緣故，而能往生西方極樂淨土、或兜率天，不要誤入地獄、畜生、或者阿修羅道••••••很可怕的境界受罪。當然，有些人念佛是希望在世時能有所得(事業順利、孩子孝順、身體健康長壽等)，臨終時能走得輕鬆心安。這是修福德、福報，不究竟，不是真正的學佛法，福報是有益於現實人生的財、色、名、食、睡。修正法就不同了。修佛就是要徹悟、明心見性，發現真正的自己。
為了尋找真正的自己，有時候修儀軌或上師相應法一、二個小時，早上六點以前就起床修兩個小時，還要趕著上班，到底這樣修有什麼用？日子也是這樣過，這樣吃飯，這樣享受，痛苦還是痛苦啊！不會因為學佛了，念咒了，痛苦就少一點！膽結石還是膽結石，痛得要命！老人癡呆還是老人癡呆，不會因為開悟了，老人癡呆就不來。假設現在一個人真正明心見性了，找到真正的自己，他有沒有中風的可能呢？我們總是理想化徹悟的大師，認為已經徹悟了，就不會生病。但是，釋迦牟尼佛最後卻是因為腸炎而過世的啊！

所以，現實生活上能受益的修法，像密宗的息、增、懷、誅等，大家就比較相應。而在權勢、名利外的般若，就很少人願意探討了。人世間的活動一直忙得不可開交，庸庸碌碌過完一生，到底真正存在的目的是什麼呢？生從那裡來？死後到那裡去呢？

當一個人臨終的時候，慢慢地意識消失，最後好像睡著一樣。這時如果惡業成熟，就馬上投胎到地獄去，大概是從腳底出去。較多善業就從頭頂出去，到天界投胎。投生為人是從眼睛或心臟出去。意識出去以後，有一段時間連自己死了都不知道。等到醒時遇到熟悉的人也會拍拍肩膀，可是很奇怪，對方不反應！後來發現太陽底下沒有影子，鏡子裡也看不到自己，這時候才知道，唉！我死了。

死後沒有骨頭、皮、肉的存在，只是一個靈體。既然只是靈體的存在，那中陰身 (死亡後到投胎前) 吃什麼?中陰身的英文名字叫SMELL EATER，不能直接吃肉、菜，只是吸供養的食物味道。因為沒有肉體，所以可以穿過一座山，一道牆，想到那裡就到那裡。生命大概只有一個禮拜，一個禮拜沒有找到與業力相吸引而投胎的對象，就死掉。再次活過來時是第二個中陰身，碰到相應的地方投胎了，就是第二個生命的開始，可以繼續七次。一般的中陰身經過七次的生死要七個禮拜，所以叫「作七」。七七四十九天內，大部分會投胎。

中陰身所現的境界，都是過去的習氣、業力的呈現；平常心地壞，顯現出來的境界，有時是可怕的猛獸，不然就是黑天、暴風雨，找不到地方躲。這個境界並不是「外面」的世界，而是自性化現的；自己化自己看，自己化自己聽，自己化自己怕，境界完全是由於心裡含有的各種可能的顯現，身口意通通變成潛力，潛識成熟的先呈現，所以是「自化自作」，「自作自受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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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時我們只要絞盡腦汁就可以理解困難的物理、原子論、哲學理論等，但是般若的開發，不屬於解會；自性清淨心，看不到，摸不著，卻能徹悟。徹悟不是「我」去碰到「我」的自性，那是二元相對(跟普通意識一樣)，不是徹悟。真正的徹悟是觸著真正的自己.

真正的自己是什麼？能思想的是自己嗎？沒有血液能想嗎？沒有氧氣能想嗎？氧氣不能讓你想，血液也不能讓你想，心臟不動的話，你會想嗎？光是「想」就要結合很多條件才能想，所以不能講能想的就是自己。但是一般的宗教卻都是以人的頭腦思想，用哲理去推究、想像有多偉大崇高、無可限量的存在。唯有佛，講眾生本來具有如來的智慧德相，不必向外求，或苦苦去修，一步一步走，走到成佛的終點。就像千萬年沒有燈光的房間一樣，一開燈，不管是幾萬年的黑暗，一下子就除掉了。

釋迦牟尼佛在未成道前，也曾學遍外道、靈異、神變，但是最後發現那只不過是一種方術，不是究竟，所以才有菩提樹下六年靜坐，而終至悟道。一天清晨看到明星，一見之下，啊！••••••是想出來的嗎？不是。是星光教他的嗎？星光有咒語嗎？耳朵旁響起了嗡嘛呢唄美哞嗎？都沒有。就是那麼一閃！他說奇哉！奇怪啊！眾生(包括螞蟻、蟑螂通通沒有例外) 具足如來的智慧和德相。「德」，功能，如來能做什麼，眾生就能做什麼。這個 「相」不是我們常講的畫相。螞蟻是眾生，它也是一種相，是如來的智慧德相之一，廁所裡的蛆蟲，好髒哦！是不是也同時具有如來的智慧德相？

該做螞蟻 ，該是一隻小鳥，由於過去種種起心動念，累劫以來先成熟的，自作自化自受；相本身沒有美醜，沒有善惡、是非、貴賤。只一妄想執著，是非善惡、美醜貴賤就應運而生。六祖問不思善不思惡時，你在那裡？善、惡的判斷是思量的產物，在分別之前有善有惡嗎？所以嚴格說來，佛法不是宗教，而是認清我們其正存在的本質。

物理化學是對相觀察推理的結果，都是相上的討論，是比量。超越色相的是什麼？佛法的修行有答案。超越主、客觀，能所未分前是什麼世界？可以看到、聽到、想到嗎？如果說「就是那個超越能所的那個」，這又是思想的動了，裡頭依然有想的「我」和想的「內容」了。有能有所，怎麼能超脫能所的限礙呢？佛法的修行就是非思量。

禪宗祖師曾有個習題：你清楚自己的睡姿嗎？懷讓見六祖慧能時，慧能問：什麼物，恁麼來？懷讓思考了八年，一直不解。後來，有一天突然回答：說似一物即不中。六祖終於點頭。點頭不是語言文字上的同意，而是懷讓八年的精進。所以佛法不是在語句上的探究，而是發現真正的自己。再舉個例：則公在法眼禪師處，法眼問則公：「你已經在這裡一段時間了，怎麼都沒有疑問？」則公監院回答：「我在青峰禪師處，青峰禪師教我：『丙丁童子來求火。』丙丁是火，火神的孩子來求火(眾生本來就是佛)。我那時就有所領悟。」

青峰禪師是徹悟的真實流露，而則公卻抓住語句不放，卻自以為悟道。就像我們讀經有所震撼就自認為開悟一樣；以為理解就是開悟。甚至打坐時聽到咒音，或本尊現前，就真以為聖境！其實，都只是自己欣賞自己身心的變化而已！就像香嚴禪師跟潙山禪師學了三十年，一直無法明心見性，黯然離開後，突然聽到石頭碰到竹子，霎時心開，悟了！開悟不是自己身心的變化，也不是一種靈異神變。

再舉個例：潙山禪師要仰山解夢，結果仰山拿濕巾來。香嚴聽到後倒一杯茶來。為什麼？當下該做什麼，就做什麼。不要一看到分身化光，就覺得靈異驚奇。其實，我們的見聞覺知，更是神奇！我們是怎麼聽到聲音的？造就是大神通！說者嘴巴動、舌頭轉，經過空氣振動後，聽者的鼓膜受到刺激，傳到聽覺神經纖維，神經纖維像數位變化一樣，把動能轉成生物能，傳到聽覺中樞，聽覺中樞的細胞引起變化，分別意識把細胞的變化讀成阿或喂等音調，這就是聲音。聲音的形成，須要種種因緣具足，缺一不可，甚至說者的嘴巴、聽者的耳朵和意識都必須正常，才能自覺「聽到聲音」！所以老實說，都是自己聽到自己腦中的變化而已。這就是 《心經》講的：無眼、耳、鼻、 舌、身、意，色不異空，空不異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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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僅僅是聲音，色相也一樣，物體經光線折射反射，眼睛接受刺激後，透過瞳孔到網膜結成上下顛倒的倒像，再經視神經傳到後腦，後腦起變化，自己看自己的變化，就讀成相現；這其中當然也缺少不了眼前的色體存在。像水加熱沸騰一樣，條件成熟了，自然呈現。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都是；將色相、聲音甚至思想轉成身體的能量解讀，自作自化自受，絕不是迷信或盲修瞎練。這種自性功能就是般若，就是「佛」。所以自性佛，不用向外求。

自作自化自受，不僅生時如此，即使死後境界和夢境也一樣。若常將外境執為真實，當中陰身時，惡業有時化成莊嚴的宮殿、觀音或美景，一進去，就投入牛胎馬腹了。如果能時時保持警覺，明瞭一切都是自心自作自化自受，觀照起心動念，讓善念開花結果，不讓惡業成熟，自然中陰身時不會恐懼畏縮，甚至能夠任運做主。

最後，和各位分享一個有趣的故事：一位媽媽每天念佛念得很勤快。有一天孩子要上學喊媽媽，媽媽不理會，孩子說快要遲到了，再叫媽媽，媽媽回說還少念幾次，需念滿若干次，阿彌陀佛才會來接引，否則淨土可能去不成，所以仍舊繼續唸。當孩子忍不住又再次叫媽媽時，媽媽終於大發雷霆！孩子說：「媽媽！我只叫妳三次，妳就發脾氣，那妳一天到晚喊阿彌陀佛，阿彌陀佛難道不會不耐煩嗎？」

一般人總認為我只要念佛燒香，就可以祈求在世時有庇護，死後可以往生西方極樂淨土 •••••• 。其實，只要我們不起惡念，當下就是清淨！不必苦苦追求想像的世界。雖然欲界眾生以愛欲為動力，但是愛欲卻同時也是成就清淨身的磐石。沒有愛欲就沒有清淨，不異凡身，頓成聖體，盡十方世界是真實人體，盡十方世界是一顆明珠。 有神奇美妙的佛國可期待嗎？有極惡驚悚的地獄可逃離嗎？端在當下一念！一念清淨佛菩薩，一念邪惡阿修羅。今天就和各位研討到這裡，謝謝各位菩薩佛！


摘自《慧炬雜誌》510期

2006年12月15日出版